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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February 21, 2011

02-21 讀書:鍾淑敏等訪問,吳美慧等紀錄,《曹永和院士訪問紀錄》

More about 曹永和院士訪問紀錄去年五月中研院近史所出版了《許倬雲院士一生回顧》,洋洋灑灑近六百頁;十月台史所出版《曹永和院士訪問紀錄》,卻僅有許院士篇幅的一半。兩相比較,不免讓人感到失望。讀畢鍾淑敏跋文後,才明白原因在於曹先生個性的木訥,致使數十次訪談,僅增加少許內容。

曹院士的訪談大多只點到為止,談自己較多,旁及少數的親友。而身邊的大環境變化以及任職的經驗,則較少談及。如曹家的宗親組織、家庭關係、士林的地方勢力、日治時期的士林風土等等都極少談及。相較於《王世慶先生訪問紀錄》,曹院士對學校內的狀況則著墨較多。

許倬雲院士的口述訪談,從鄉土、家族乃至逃難各處的情況,以及台灣大環境之變化都一一說明,也大方談論對許多人的印象。在學思歷程方面,許院士清楚的交待了他幾本重要著作的寫作背景以及主旨,以及他一生思想的演變。相較之下這方面曹院士則談得很少,令人有遺珠之憾。

書中曹院士他提及《臺灣研究叢刊》的出版,並且指出其中一些筆名,使我長期以來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以下引兩段書中內容:

除了《臺灣文獻叢刊》外,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也出版《臺灣研究叢刊》。研究叢刊編纂時,有許多投稿賺外快的機會,各種語言的翻譯都有特定的專業人士。起初是整理日本時代的研究成果,後來開始調查臺灣的現況;研究叢刊曾想出版臺灣電力,但是卻被以洩漏機密的名義,禁止出版。(《曹永和院士訪問紀錄》p102-103)

當時的許多學者都用筆名撰稿,例如「南棲」即是張菼(ㄊㄢˇ),他是臺灣史學者,曾針對臺灣民變史、南明鄭氏相關課題進行研究,因為白色恐怖的關係,當時被關入獄,他在監獄裡寫文章出來投稿。其他如「百吉」是夏德儀,文獻叢刊的標點由他負責;「惜餘」或「惜餘居士」是周憲文。(《曹永和院士訪問紀錄》p103-104)

整體而言,曹院士的口述訪談中,他的學術生涯,與日、荷學者的交遊等章節最為珍貴,其他部份算是中規中矩。曹院士的師承、交遊、工作以及家世,都有提及,但篇幅都不算多。書後附上曹院士三位公子的訪談,使讀者對曹院士的個性與家庭有更立體的了解。曹先生口訪時是台語與日語交雜,但整本訪問讀來相當通順,僅有少數台語用法,不得不佩服整稿者的用心與功力。但美中不足的是,或因趕著出版,欠缺校對,書中的錯誤頗多,儘管有了勘誤表,但仍有些漏網之魚,盼再版時能夠改進。

Tuesday, February 8, 2011

02-07 讀書:史景遷,《婦人王氏之死》

More about 婦人王氏之死
高中時即接觸史景遷著作,看的是敘述晚清迄民國來華的洋人顧問事蹟的《改變中國》、以著重領導人內心世界的《太平天國》二書。但當時未理解何以史景遷如此受人推崇,而書中內容也隨著時間逐漸淡忘。大學時,曾再讀過他的《康熙》,及他最早中譯的一本著作《胡諾望的疑問》,這兩本書更迷離,讀完後茫然不知所以然:到底史景遷想要表達什麼呢?

這次春節年假返家,拿起架上前幾年購入的《婦人王氏之死》閱讀,才明白史景遷的功力所在。在書中,史景遷以地方志書、蒲松齡聊齋誌異》、黃六鴻的官箴《福惠全書》為主要素材,由巨而細,層層鋪陳,最後聚焦在王氏之死的故事作結,將一個明末清初華北地區的小鄉村中,人們的生活世界揭露於世人眼前。


第一章「觀察者」是對史料的討論,包括內容、性質以及作者的生平和觀點,較為特別的是史景遷採用了蒲松齡的小說《聊齋誌異》作為史料,並在書中大幅引用,這在當時可說是相當前衛的作法,今天臺灣史學界也仍少此類作法。

第二章「土地」,則是對郯城的地理介紹,包括水文、物產、交通、災害。史景遷著重在郯城地區經常性的天災,以及政府稅收體制的僵化、侷限與不公。他探討這兩個問題如何相互構成郯城平民的重擔,而地方上的權勢者:地主、鄉紳、商人等又如何逃避稅收,乃至魚肉鄉里,進一步加深造稅收體系的不公與壓迫。

第三章「寡婦」則討論在清帝國法制底下的寡婦處境。史景遷在此應該是想要建立一個婦女狀況的概述。但受限於中國傳統史書的記載方式,他只能選擇以寡婦:最常被地方志書以及案件彙編記錄的女性來作為討論的主角,透過寡婦的處境來刻劃清代婦女在家庭中的境況。他們受到男性建立的價值觀約束,也受到男性的壓迫,而必須在男性的律法中以其智巧找到生存的空間:包括自己以及子女的生命、財產安全。在這些案例中,夫方家族往往為了財產而使盡手段要讓寡婦改嫁,女子的困難處境往往使現代的我們感到不可思議。

第四章「爭鬥」則以蒲松齡〈崔猛〉一文以及黃六鴻《福惠全書》中一則圍捕地方劣豪王氏的記載。這一章講述清代的前現代治理無法如今日的政府一樣控制地方。官府對於地方治安的維護是薄弱的,受限於官府的額員、地方疆界、以及地方利益網絡,無法有效的逮捕犯人,乃至地方官或證人的安全也無法有效維繫。因此對於地方上有力的土豪劣紳胡作非為,官府或默不作聲,或心有餘而力不足。

第五章是本書的書名:王姓婦人私奔的案件。開頭再次回到地方志書、蒲松齡筆下的女性角色。他從女子從夫的傳統道德要求談起,並舉方志中對滿清征服戰爭時烈婦行為的描寫為例,接著談到蒲松齡筆下故事中女性的弱勢地位。這樣的弱勢不止在一般的婚姻中,也在通姦關係之中。王氏婦人的案件來自黃六鴻的記載。王氏與情夫私奔,而後返家。某天夜裡與丈夫爭吵後被殺。而後丈夫誣指鄰居為兇手,卻在官府的偵辦下被揭穿為元凶,而官府在酌量案情後,並未以《大清律》加以處置。

書明雖名為《婦人王氏之死》,但其主旨卻可說是討論明末清初時華北山東地區的鄉村社會。在這個社會裡,官府與律法雖然力量有限,但並非無所為。鄉紳土豪、胥吏是地方最有權勢的一批人,他們有能力抗拒官府的權力,乃至把持。這個社會是男尊女卑的。而女性要在此體系處境險惡,要維護自身權益,若非有相當的聰明才智,稔熟法律規定,恐怕只能向上天祈禱,盼神明保祐。而王氏的故事便是在這樣的社會下產生的一個案例,甚至可以說是一個通例。因而史景遷藉此做為總結全書的關鍵。

史學研究不僅要爬梳史料、檔案,更要進一步做出判斷、論點、鋪陳敘述的結構。一般的史學家多以邏輯式的敘述方式,依時序或主題將所要敘述的事物整齊的排列。史家所需完成的工作,史景遷皆未遺漏,但卻在敘述上超越了尋常史家。他對材料的選用,情節、架構的安排,優秀的敘事文筆,使歷史敘述帶有小說般的魅力。但不知為何,其著作結尾部分往往相對無力,甚至有些開放。

史氏著作的另一個特點,來自於對主角心理世界的探索與傳達,從《康熙》、《胡若望的疑問》、《太平天國》、《改變中國》等書,一樣可以觀察到這個特點,楊照因此稱其為「中國心靈的轉譯家」。他所欲了解的中國,不是堆疊的、分析的、去個人化的,而是人性的、活生生的。李孝悌教授在前言說:「我們有大量關於中國近代區域和地方社會的研究,在看完一個個真實的數字、圖表或成篇累牘的徵引文字後,卻依然對被研究的社會、人民,一無所知。」這便是指此種使讀者與史家一同神入(empathy)歷史情境的能力。

史氏的這本《婦人王氏之死》初版於1978年,與1983年Natalie Zemon Davis的《馬丹‧蓋赫返鄉記》(中國譯《馬丁·蓋爾歸來》,The Return of Martin Guerre,微觀史學名著)卻有異曲同工之妙,可以互相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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