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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anuary 15, 2011

01-15 談楊天石〈二二八事件與蔣介石的對策〉一文的問題

楊天石這篇文章最早登在《傳記文學》561期,p4-21(2009年2月)。就蔣介石而言,楊是專家;但就二二八而言,楊是生手,因而產生了不少問題。

首先,書中談到的二二八經過,很多是引自武之璋的《二二八真相解密》(台北,風雲時代,2007)跟各種檔案彙編。武之璋這本書我沒看過,內容如何不便評價。但就二二八事件而言,一般先入手的仍是官方委託賴澤涵等學者的《二二八事件研究報告》(台北:時報,1994),可楊在這篇文章裡面基本沒有用過這本書。但他文中有提到賴著,這可能是看過,可能是轉引。如果是前者,那麼這是很嚴重的問題。因為這是一篇翻案文章。 要翻案而不討論前人的重要著作,這無法使人心服口服。

更何況研究二二八的文章多如牛毛,楊天石卻只用了朱浤源、黃彰健、武之璋的著作。黃彰健那本著作陳儀深曾經在《近史所集刊》批評過。另外官方賴澤涵主筆的報告,或是另外一種立場的李筱峰、戴國輝、陳儀深都沒有採用,這樣的選擇當然是有問題的。楊天石投稿的《傳記文學》並非具有匿名審查制的專業學術期刊,許多史實、資料的問題並不會有人查核,這也是一個問題。

楊天石本身是研究檔案起家的,他的蔣介石研究特色就是從檔案中爬梳、還原歷史的現場,戳破許多共產黨給蔣介石的帽子,也因此有一段時間受到一些共產黨人的攻擊。這幾年比較開放,楊天石的文章也在兩岸三地大量流傳。檔案是近代史研究常用的一手史料,但史料這種東西本來就有書寫的立場偏差,而流傳、選用時也有立場的差異。最嚴重的問題是,檔案不會告訴你所有事,甚至可能刻意隱瞞某些事。所以歷史學者在利用檔案的時候不能盡信檔案。

關於人數的問題,楊直接引用二二八事件紀念基金會成立的賠償案件的數量作為,但二二八事件紀念基金會自己便曾說明這並不能用作實際死亡人數的參考(http://bit.ly/dT06ER)。而王明珂最近一篇回憶父親的文章有一段這樣的敘述:

鳳山火車站前,是台灣光復初期「2·28」事件發生流血衝突的地點之一。當時全台灣到處爆發本省人與大陸來台軍人間的暴力衝突。據母親說,當時軍人在火車 站外以竹籬、白布圍住整個車站出口,當火車入站,數百名帶著武器的台灣民眾衝出時,布幕外早已架好的機關槍開始掃射。母親說,她只看見血染紅了白色的布幕。

(王明珂,〈父親那場永不止息的戰爭〉。刊於《南方週末》,2010年6月2日)

這裡當然有可能記憶失真,過於誇大。人的記憶不是那麼可靠的,像是車禍時許多人會記錯車牌號碼,這樣恐怖的場面,記憶也有可能失真。但如果光是鳳山就有幾百名的死傷,那麼全台死傷人數恐怕比現有的檔案來的多。二二八事件的一個問題也在這裡,回憶錄、口述歷史、檔案之間都有所出入,要如何辨別,考驗歷史學者的能耐。而二二八事件目前有大量的口述歷史材料,這些楊天石在這篇文章都基本沒用過。這些人的說法與官方說法是有很多差距的。

楊天石在使用這些檔案時要面對的是這樣的問題。但這篇文章畢竟不是二二八研究,而是蔣介石研究的衍生品,所以對二二八的考證可能比較欠缺。楊天石這篇文章當然不無翻案的味道,但是否為翻案而翻案,因而刻意忽略了另一方的論點,竊以為不需要如此果斷。畢竟楊天石的研究領域不是戰後臺灣史,史料掌握不如臺灣的學者。而裡面提到的許多情節也是當時的記載。二二八事件中也確實有很多複雜組成份子,我並不認為他有故意要導造假或是誤導。

但楊天石這樣寫,影響很廣泛,一來是他刊載的《傳記文學》是一份通俗雜誌,二來在網路上大量傳播,這當然對大眾理解二二八事件有影響。歷史研究有它複雜的一面,一般大眾並沒有時間跟心力去理解。畢竟光是二二八不到一個月的事情,要去消化、理解檔案,加以辨識都可能花上一年兩年以上的時間。歷史研究並不是像名嘴那樣抓了幾個檔案,便說確有其事,但許多人卻是這樣看待歷史的。

也因為歷史的不是一般人可以親近的,歷史學者便有它特殊的社會地位,他有很強的詮釋權威。有人看到歷史學者的說法便信以為真,碰到立場偏頗的人士那更一發不可收拾,像這一篇文章就從此斷章取義(http://bit.ly/gNBJts),當時看到令我吃了一驚。因此楊天石這樣的文章是會引起很多麻煩的,人總是會挑自己喜歡的看,這樣也就增加了許多的誤解與對立。這也是歷史學者必須面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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